后头假山旁,松影摇曳,忽听得一阵踉踉跄跄脚步声——三名少年郎东倒西歪挤作一团,醉态百出。
“呸,这酒连狗都不肯舔。”走最前头的齐郎君打个酒嗝,捂着肚子骂,“三分水,七分尿,林家这宴请得也忒寒酸。”
“今儿来这趟,我是真饿狗进佛堂。”冯郎君也不甘示弱,摇着扇子骂道。
“你不就是狗?你不是说林家娘子水灵?怎的连个眼神都没给你?”
“她不识货!”冯郎君恨声道,“我那身花缎袍子昨日才新取的,连醉花楼的翠娘见了都夸——林家女定是瞎了。”
“哎哟!”徐郎君一脚踩进泥里,跳脚叫,“你们快走,脏了我鞋,我娘非骂死我。”
“你还敢提你娘?”冯郎君斜眼笑道,“上回不是她从醉花楼把你拎出来的?”
“呸!”徐郎君脸上一红,“那是误会……我那是寻兄长去的。”
“你兄长在春楼?”齐郎君咧嘴一笑,“怕不是你兄长的马也在春楼正吃着豆料呢。”
三人哈哈一笑,冯郎君忽然压低了声:“我那日在楼里头,听那翠娘唱了一回《玉环慢》……那声儿,勾得人魂都没了。”
徐郎君啐他一口:“你那魂早给狗叼走了!你不是说要考学?怎的只背女人?”
“呃……”冯郎君揉头,“我原是要背《大学》的,谁知一脚踏进花园,就只记得翠娘了。”
齐郎君眯着眼道:“背诗有啥用?如今听说襄州那头起兵,年号都换了,咱这县怕是也保不住。”
“我娘说今年冬天要屯米,说是南头的贼寇都打到镇外了。”徐郎君皱着眉头。
“打起来也好。”冯郎君哼道,“我爹说,真乱了,杀几个贼子,立个名号,也不枉为男儿。”
三人说着笑着,转进了假山后头。
“砰!”
走最前头那位齐郎君撞了个结结实实,身子一仰,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我去你娘的!”他一捂脑门,破口大骂,“谁家的畜生在这起墙,也不吱一声!”
“这他娘的林府,是打算修兵营不成?”徐郎君弯腰扶他,语气里满是埋怨,“一堵墙堵在小道口,黑灯瞎火的,咱要不是头铁,早磕坏牙了。”
冯郎君一脚踢在墙上,咣当一声,眉头皱得老高,:“我记得这地方去年还通得着呢,怎么今年堵上了?”
三人围着那墙转了半圈,只觉毫无缝隙,不通风不透气,全然像是封死了的,便谁也没多想。
“罢了,咱们绕路。”徐郎君抖了抖袍角,“那丫鬟说的醒酒汤也不知真假,找个凉亭歇歇算了。”
……
叶常悦酒过三巡,正等着院中风波传出,谁知等半晌未闻动静,反道让人转了个大圈出去。
她心头一急,故作好奇状,便对身边几个相识的小姐太太笑道:
“满桌子精肉肥羹,光吃可不成,咱们出去走走,权当消食。”
又笑道:“听闻这后园新修了荷池,说不定月下还能望见莲叶生香,岂不妙哉?”
众人听她说得好听,哪里不肯,一拨老的、几位少的,说说笑笑便往那后园走去。
但走得几步,便有个大娘子嘀咕:“咦?这甬道方才不是还通的?这大白天的,天还亮着呢,怎地如今黑成这般模样?瞧着阴森森的。”
“就是呀,怎一个灯都不点,叫人连脚下都瞧不见。”
“宅子里的仆妇都死哪去了?”
众人屏息凝视,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叶常悦眉头一皱,刚欲出声,身侧那小丫鬟已忙不迭从怀中取出一盏白纸灯笼。
火折一掸,灯芯颤动。
微光颤颤地晃了几下,才算稳住。
那白光虽弱,却也照出前方一隅——
原来那阳光虽在,竟像被什么巨物一整块给遮了去,光线打不透、风也不通,宛如撞着了一座黑墙!
有胆大的试着往前靠了一步,脚步轻如柳絮,却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众人心头一紧,生怕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空气仿佛骤然冷了几分。
一时间,谁都没敢再说话。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哆嗦:
“娘哎……”
是个胆小的姑娘,声音细如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