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蔺斯年被软禁,蔺家肯定不会帮忙了。这时候肯伸出援助之手的,韩城阳一下子还真的想不起来几个名字。恐怕更多的人只想避得远远的,这时候沾上姓萧的,难保不会惹一身腥。
整一天萧砚修都没有回公司,韩城阳联系不上。王菲说他没在家过夜,谁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到第二天的下午值班秘书给焦头烂额的韩城阳打电话,说萧总十分钟前出现在了办公室。
萧砚修的精神还算不错。他睡得很安稳,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用做,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一下子脑袋也清醒了,人也冷静了,早上还特地刮了个胡子,比在电视上的模样清爽干净。韩城阳刚进来听到他在打电话:“我只要张友桥一个电话,其他什么都不要……我知道……我保证和你们没有关系……他一个弹钢琴的能知道什么?就算回过头来算账,也不敢算到张家头上去……”
挂了电话,他招呼韩城阳坐:“斯年还好吧?”
韩城阳不确定他是不是能理解现在的状况:“蔺老爷子亲自出马,把人关在家里不放。”
萧砚修笑了笑:“也好,他不应该再掺和了,呆在家对他才好。”
“阿修,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韩城阳看着好友:“你一认罪,阿平怎么办?公司怎么办?你就没有想过吗?我不是不赞同你帮他,但帮忙讲个方法。再折腾一回,你想过以后还能不能再重来?你也不是二十来岁的时候了,还能拼吗?”
萧砚修说:“你说的对,我知道。但是我欠他的太多了。”
“难道你赔进去,他会高兴吗?”
“那也总比他自己进去了好。”
韩城阳气得想掀桌子,他在椅子面前踱步,值班秘书端着咖啡站在门口进来也不是,不进来也不是。萧砚修示意她放下咖啡离开,亲手把咖啡杯递过去。
“阿平能照顾好自己的。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外,作伪证的事情现在也澄清了,孟宪伟的证词一公开负面影响就会消除的。公司留给他的那部分够他花下半辈子了,就是多养几个女人也绰绰有余。国内的事情总还有董事会把握着,现在也不是家天下的时代了,一个CEO而已,还不是随便换?都是职业经理人,差不多。”
现代企业和以家族血液为纽带的君主制最大的不同在于,少了谁组织都照常转。
董事长也好、总经理也好,都只是这个庞大组织里面的个体,缺了任何人,马上能有候补席位上来。即使创始人也不会特殊。放眼望去,能够长远发展的大型成熟现代企业,都要经历一代领导人的更迭。
有的公司甚至会把创始人踢出局,以达到换血、为企业注入新生命力的目的。IBM在上个世纪就已经干出这种事了,哪还有人穿着一双铁鞋跳舞到死的?
说到底,萧氏兄弟只是一张名片。客户认可的是这张名片代表的品牌、产品以及信誉,而不是认可萧砚修和萧砚平这两个人。只要萧氏的核心技术还在,它的品牌形象就在,公司就能够继续发展,至于CEO那张椅子上坐的是萧砚修还是别人,对客户来说是无所谓的。
韩城阳大骇,从这话里面听出了放弃的意思。
他从来没有想过萧砚修会放弃公司。萧砚修的事业心是很重的,这是创业成功者的共同特征。他们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实验室,和技术团队、业务团队攻坚克难。对他们来说没有上班和加班的区分,只有工作,只要是工作必定全副精力地去做。没有这样的工作态度,是不可能创业成功的。
当年公司初创,规模还不大,萧砚修对国内的环境又不熟,身边连秘书都没有。很多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连公司发通知文件都要靠工程师去做。他找到韩城阳的时候,韩城阳从华尔街失业,在奶茶店里当服务员。
萧砚修和他在奶茶店后厨门口抽烟。纽约的深秋,冷得他双手通红,一天十个小时抱着调杯,摇得手腕酸疼无力,烟都夹不稳。萧砚修给他点烟,说要不要考虑回国,跟我一起创业?整个秘书室都给你管。我知道,你一个纽约大学数学系毕业的,做秘书是委屈了。但是我跟你保证,年薪按总监级别的给,五年之后,绝对比你在华尔街卖垃圾理财赚得多。
这个承诺,萧砚修做到了。回国之后他就给韩城阳安置了住房,年薪十二万,到他进公司的第三年,年薪就翻了一倍。今年是他回国第七年,萧氏一年的净利润已经靠近40个亿,市值770个亿,他这个办公室主任的名片含金量相当高。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还在华尔街做产品开发,租房子、还信用卡、每天通勤时间两小时以上。
是萧砚修把他从人生的低谷带出来。走到今天,是他们一起拼出来的。没完没了的熬夜通宵、每年两千多个小时的出差时间、无数次喝酒喝到打吊瓶……才有了现在的成绩。他们虽然是上下级,私底下却是最好的朋友。他以为足够了解萧砚修,以为从没有看错萧砚修的野心和欲望,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以后也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怎么到了蔺斯年手上,萧砚修就过不去了呢?
在韩城阳他们这些团队核心人员的心里,萧砚修的认罪是极其不负责的。他不仅仅抛弃了公司,还抛弃了所有一路陪伴的“老臣们”。这个公司凝聚了他们的心血和青春,因为有了萧砚修,他们这些人才甘愿陪着公司共患难,这一点是和外部客户体验不同的。
没有了萧砚修,他们这些人要怎么办?难道只有蔺斯年是他的责任,他们这些人就不是他的责任了吗?那些同甘苦的岁月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 “都是职业经理人,差不多”给翻过去了?
韩城阳很寒心:“我不能接受,阿修。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翻脸了。”
“对不起,城阳。”萧砚修也知道他这么说不妥当。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这两天想了很多。公司和家,这两件事对我来说一样重要、一样难取舍。从前我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忽略了斯年。我以为我和斯年结婚了,这个家就有我的位置,我就是男主人。其实不是,就像出差加班泡实验室,我也要不断努力付出,才能赢得在这个家的位置。否则,这个家的人也不会认可我。我知道今天我亏欠了你们这些兄弟,我请你理解理解我。我现在只想做斯年的丈夫,公司的责任,只能暂时放下来。”
韩城阳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