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鸦寨的小喽啰——一个瘌毛,一个缺牙,正一前一后抬着两具人,歪歪扭扭地下山。
缺牙气喘如牛,肩膀一沉,把那人往上提了提,嘴里叫苦:“哎哟我的亲娘——这俩死沉死沉的,抬着跟拖两口破棺材似的!”
瘌毛翻他一眼,啐道:“你下回下药莫多添半瓢,迷得人半死不活的,还得咱哥儿俩当驴使。”
缺牙嘿嘿一笑:“那不是怕他们醒转了么?我这叫小心。”
瘌毛眼珠一转,低声道:“这两个,不就是黄麻村昨儿个请来助拳的外路硬茬?怎地一包迷香就倒了,连个响屁都没蹦出来?”
“嘿,这年头的好汉也忒不顶事。”缺牙努努嘴。
瘌毛把披风边摸了个遍,咂舌道:“金线缝的吧?披这玩意儿上山,得多体面。”
“得卖老鼻子钱喽……”
“你懂个屁,这是上好的锦缎!”瘌毛冷笑一声,“哎,我说,咱们换上?”
“换……换它作甚?”缺牙愣头愣脑。
“你不是整日嚷嚷着要闯江湖、混名号?今儿个就让你装回像样的。”瘌毛嘴角一勾,笑得像只老黄鼠狼,“穿上这身行头,不说是好汉,最起码也像个贵人。”
“那这两人……”
“拐弯那块林子里搁着,”瘌毛早动起手来,边扒还边啧啧称奇,“你瞧这滚金边儿,里头还是绸的,穿上立马见人就得拱手。”
两人一边换衣裳,一边咯咯傻笑,像是过年的小孩儿一样。瘌毛还拿那金线披风往脸蹭,嘴里念叨:“哎呀妈呀,锦缎也能养皮肤……”
浑然不觉那“高手”中有一个,眼皮微颤,似要醒来。
要说这两个贼也怪惨,一个梦想着江湖显贵,一个连绣花鞋都分不清绸缎,偏偏今日撞见了机会,如衣锦还乡,自然要多显摆一阵。
他俩心里头也明白,若是回到寨中,能否再摸到这衣服都是难说——指不定哪位头头眼红,把他们扒得只剩裤衩。
衣裳一换,两人肩并肩地走,瘌毛挺胸收腹,缺牙斜挎长剑,步子里都多了三分骚劲。
正得意呢,前头山路口传来脚步声。
雾里隐隐约约走来一女一男,女子肩宽背阔,男的干瘦矮小。
瘌毛与缺牙对了个眼色,面色一沉,手已悄悄探向身后刀柄。
忽然,缺牙肩上那人猛地一哆嗦,像条翻肚了的鱼,挣扎着从他背上滑下来,一脚踉跄,扑地就起。
嘴里还嚷着:“哪位好汉在此?快救命——我们是去黄麻村的——”
“啪!”
话未落音,一掌劈下,砰地一声,那人脑袋栽进泥沟里,倒头就睡。
叶娇凝收掌站定,横眉冷对:“跟老鸦寨的人还费什么话?”
她扫了俩人一眼,教育道:“你们两个也忒不警醒,他方才就要偷你们冷刀子。”
小子?
瘌毛和缺牙对视一眼,目光缓缓移向眼前这位头顶羊角、脸生稚气的女娃,喉头动了动,嘴巴却不敢张。
瘌毛硬着头皮开口:“姑……姑娘,这出手,是不是、是不是太重了点儿?”
叶娇凝神色如常:“我只用了半成力。真要拍实了,他脑袋现在怕是四瓣开花。”
瘌毛憋了半晌,才讷讷挤出一句:“姑娘……好身手。”
叶娇凝走上前,单手一抄,像拎麻袋一样把那“好汉”扛上肩头,转身朝前走去,回头一句:“你们也是奔黄麻村的?走一块儿吧。”
缺牙嗫嚅道:“……走……走一块儿。”
两名山贼彼此看了一眼,同时吞下一口唾沫,咬牙装出正人君子模样。
那一路走得,叫一个煎熬。
黄麻村已早早张罗了迎客席。
“来咧来咧!”村口那小子扯着嗓子一通喊,一帮人从破门烂瓦里呼啦啦蹿了出来。
“杜东回来了!还带着请来的外头好汉!”
“快快,把王婶那碗卤干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