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这回真完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程松年有些耳鸣,听见门外隐隐约约的议论声,却始终听不真切。
视野是清晰的,脑子也很清醒,身体只是觉得疲倦,并没什么酸痛感,大体来讲感觉良好,就是有点耳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掏了下耳道,果然摸到了一团有点潮湿的棉花。两边耳朵都塞了棉花团,不知是谁塞的,又有什么用。
取下棉花后,听力恢复了正常,他便听见一帘之隔的隔壁床传来念咒般的嘀咕。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不是柏四叔,是个青年的声音,不大耳熟。
他伸手拉开帘子,看见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背对着他侧躺蜷缩着。除了不断的嘀咕声,他还听见了某种抓挠声,似乎是在挠痒,可是力道很大,就像猫在磨爪子。
帘子拉开的动静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絮絮低语停住,他猛地转过头来。
是在饭桌上见过一面的柏二哥。
不同于那日的吊儿郎当,此刻的他脸色惨白,满眼血丝,惊恐万状。
“柏、柏二哥,你没事吧?”程松年礼貌地问候了一下。
一听到松年的声音,柏二哥转惊为喜,突然亢奋起来,翻身跳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松年的肩膀。一瞬间,血腥味涌入他的鼻腔,湿乎乎的液体溅在了他的脸上。
程松年一下子瞥见了对方一片血红的胳膊,缠绕在上边的绷带已经被抓破了,露出底下糜烂的血肉,黏糊的血液不断往下滴落,浸红了被褥。
“程松年,你救救我吧!你去求求他,放过我,放过我好吗?”柏二哥语无伦次地恳求着他,透着一股子令人害怕的疯癫劲,“你救救我成吗?”
程松年自然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慎重地建议道:“要不我叫文俊过来再给你包扎一下?”
“包扎?包扎没有用的,程松年,只有你能救我。”柏二哥自顾自地说,“你告诉他,真的和我没有关系,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是他们叫我去的,我只是——”
“文翰!”门外一声怒斥叫停了柏二哥的叙说,柏大伯走了进来。
“说什么胡话。”柏大伯伸手把他拉了开,见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胳膊,他又气又心疼,“叫你不要挠不要挠,上了药包扎好了自然就会痊愈,你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
“爸,我好痒,好痒啊……”一提起这事,他又感觉胳膊像是爬满了蚂蚁似的,忍不住用力去抓挠,“我受不了了,好痒啊……”
“别挠了!”柏大伯大吼一声,甩了他一巴掌,可他仿佛魔障了似的,反而越挠越起劲,挠得血肉乱溅。
劝也劝不住,打也打不听,柏大伯索性冲外边喊了声:“老四,拿绳子过来给他绑了,顺便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作为局外人的程松年尴尬极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观鼻鼻观心,保持静默。
柏大伯却没给他沉默的机会,忽然转过来问他:“小程,你……刚才看见校长没有?”
柏校长?上次见他还是两天前。
“没,我刚刚才醒。”他如实道。
“刚刚还在这儿的…… 跑哪儿去了……”
说话间,柏四叔和文俊进来了,柏大伯便没再多问,着手解决柏二哥的事。
三人合力抓住柏二哥,像农村年节按猪似的,将挣扎乱嚎的二哥摁在了床上,用绳子捆绑住了他的四肢和躯干。
柏二哥像砧板上新鲜的活鱼,不停地扑腾着,铁制的床几乎要被他折腾散架了,不过他很快就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安静了下来,陷入昏睡。
文俊抽纸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走到了他的床边,取下了针头,叹气道:“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去楼上休息吧。”
称颂年深有同感,立马翻身下床,顺便问了下:“对了,我怎么又躺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能让文俊知道他偷偷出去过,只能这么问了。
“啊,高烧又反复了。”文俊说,“我早上去叫你吃饭,你一直没动静,我才发现你又在发高烧,就把你扛下来吊水了。”
竟然是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程松年抬起手,指甲缝里残留着泥巴,证明他确实去挖了坟,遇上泥石流的他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回来的呢?
「嗯,我在」
难道那不是幻听,真的是青哥,青哥救了他?
话说回来,棺材里没有青哥的尸体,那他在哪儿,或许他其实还活着吗?
「小年,真乖。」
柏家老宅那口诡异的井无端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井里。
一切都是真的。
从井底爬上来的那东西是青哥?
“你没事吧?”文俊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松年回过神,摇头道:“我没事。对了,大厅是不是有监控啊?”
“有是有。”文俊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不过,昨天家里跳闸了,之前的监控数据都丢失了,只能看今天的。”
幸好今天的还在,“我能看看吗?额,我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你的手机不就在楼上吗?”
“不是,我还有一部备用机,我的备用机找不见了。”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我寻思这几天我也没去哪儿,一直在卫生室待着,备用机应该是落在这里哪处了吧。我看看监控,找找线索嘛。”
“哦。”文俊指向外头的接待室,“就在那里边,你自己去看吧,电脑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