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忙小跑进来,大声道:“报大人,在四时客栈抓了两个贼目,还有四个闻着风不对提前跑了。”
“知道了。”时璲脸上没什么表情。
畹君惴惴不安地抬眸望向他,嗫嚅道:“是不是我……打草惊蛇了?本来你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立件大功的。”
时璲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剿匪本就是为了让百姓免遭戕害,若是为了‘立功’将那小姑娘置于险境,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畹君心中一暖,又有些羞愧先前对他手下官兵的猜度,赧然地低下了头。
那兵士拾起地上的两支羽箭,纳闷道:“大人,你不是向来箭无虚发么,怎么方才射了两发空箭。”
时璲瞥了他一眼,一把将那两支羽箭夺走,冷然道:“去雇顶轿子过来!”
不多时,两个轿夫抬了顶软帘小轿过来。
时璲将畹君打横抱起走到轿子边上,小心地把她放了进去。
“你的脚伤至少得养半个月,别到处乱跑了。”
畹君乖顺地点点头。
时璲立在轿外看了她两眼,忽然伸手进来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放下了轿帘。
轿夫抬起轿子,稳稳当当地往文昌巷赶去。
畹君的脸色僵着,好半天没从那下抚摸中回过神。
这是……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啊!
她就经常摸佩兰的头,时璲这是把她当什么了?
畹君心头琢磨着,是不是不该对他用欲擒故纵那一套。这下把人推远了,拿她当妹妹,这怎么成!
她心中懊悔着,还不忘掀开轿帘,吩咐那轿夫把她送回自己家去。
回到家里,佩兰早被送了回来,云娘还在酒楼帮工。
畹君这才有机会把妹妹从头到尾检查一番:“没受伤吧?”
佩兰摇摇脑袋:“就是头有点晕。”
畹君放下心来,又道:“在那破庙的时候,你怎么……说不认得我?”
“谢家的那个姐姐吩咐了,让我当着人的时候不要说认识你。”
谢四娘还对佩兰说了什么,畹君没往下问。
佩兰也不问她,姐妹俩守着小小的默契。
“不要跟娘说。”畹君道。
佩兰点点头。好半晌,又道:“破庙里那个穿红衣服的哥哥,是那个时家哥哥吗?”
“嗯。”
“他好凶。”佩兰撇撇嘴。
是很凶,可是……
“其实他人挺好的。”
畹君竟然为平时最痛恨的上等人说了句好话。
她又叮嘱妹妹:“今天的事也不要跟娘说。”
要是云娘知道佩兰差点被拐走,非得拿竹条打她不可。
佩兰朝她眨眨眼:“姐姐放心,我晓得的。”
畹君摸摸妹妹的头,忽然想起时璲摸她那一下,心里有些失落。
她便收回了手,准备拿出在彩棚里装的点心给佩兰吃,一低头却发现那荷包不知何时丢了。
好在时璲送她的金匣子还在,只是匣角凹了一块,想必是跟那匪贼拉扯时磕的。
样子坏了,那做工就不值钱了,匣子便只值个重量钱。
里头的辟邪香玉倒是完好,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畹君寻不到堪配它的盒子,干脆连玉带匣一起锁进了她的私库里。
等到云娘回来,畹君只说崴了脚,跟谢府告了假回来休养。
这一养便是大半个月。
期间谢四娘派人来看她,其实不过是打着探望的幌子问她和时璲的事情。
畹君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谢四娘的人临走前赏了她五两银子,抵她平时忙活两个月的工钱。
畹君拿着银子出去给佩兰买零嘴吃。
一是现在她手头宽裕了,二来也堵堵佩兰的嘴,免得她不小心在母亲面前漏出什么话来。
她的脚还没好利索,雇了顶轿子出门。
走到街上,前面闹哄哄地堵住了,轿子过不去。
畹君掀开轿帘往外瞧了瞧,冷不防看见一个眼熟的青年。
她仔细一想,忆起是在慈育堂时护送她回城、后来在林子里遭遇匪贼的那个兵士。
畹君心里一虚,忙放下了轿帘。
可是已经迟了,那人也瞧见了她,还径直走到轿子外给她问好:“在下金陵卫小校李清,见过谢姑娘。”
畹君硬着头皮道:“李大人客气。”
外头李清又道:“前面两个货郎吵起来了,堵着路过不去。谢姑娘要去哪里,在下护送你过去吧?”
畹君忙道:“不敢叨扰您的公事,大人自去忙吧。”
那李清仿佛听不懂弦外之音似的,依旧立在轿子边上。
隔着蓝布软帘,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道:“在下倒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准备去吊唁一位故友。”
畹君正感到莫名其妙,又听得他说道:“那位故友,谢姑娘也认得的,就是护送您回城时牺牲的那个周茂。他家住在前面的平安巷,如今家中只有一个七旬祖母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畹君听出来了,李清这是想替周茂的家眷讨点赏钱。可她又不是真正的谢四姑娘,自身尚且囊中羞涩,又何来余钱打赏?
她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情。”
李清犹不死心:“谢姑娘,周茂他好歹也是为了救你才……”
畹君何尝不知呢?可她也只能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幸好隔着轿帘,李清看不见她羞愧的模样。
那李清等了半天不见她说话,终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颇为失望地走开了。
畹君心头很不是滋味,倘若不知道便罢了,那周茂家里没了顶梁柱,一老妇并一少女,日子过得肯定比她家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