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得。”
细嫩的声音如惊雷般在畹君耳边炸开。
犹如溺水之人忽然得救般,她震惊地转头望向佩兰。
佩兰却没有看她,低着头对时璲道:“那个姐姐刚才救了我,你不要凶她。”
时璲一怔,默了默道:“你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自己家住在哪?”
“我叫佩兰,家住在东榆巷左边第三棵树的后面。”
时璲下巴一抬,朝旁边的兵卫道:“你把这小姑娘送回家去。”
那兵卫应声领着佩兰走出了破庙。
时璲这才转过来看畹君,见她还呆坐在地上,没好气道:“这地上不脏?”
这一遭畹君的心七上八下地吊着,简直没有停过。
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原来是虚惊一场,她又有了跟他周旋的底气:“站不起来。”
“怎么?”
时璲纳闷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畹君理直气壮道:“你方才那一推,把我脚崴了!”
时璲的目光往她脚下望去,白绫裙盖着什么也看不见。
他瞥了眼那布满灰尘的供桌,拿锦绣鲜亮的衣袖在上面一扫,随后单手揽过她的腰肢,半提半抱地将人放在了供桌上面。
而后他半蹲下去,轻轻捏了捏她受伤的脚踝。
畹君吃痛,下意识地提起脚,差点踢到他的脸,好在他迅捷地偏过头避开了。
时璲略略一瞧她的伤脚,看这瘀肿,起码得扭了好一会儿了。
不过他没揭穿她,只是半凝着眉道:“踝骨错位了,得正回来,把鞋脱了。”
畹君还有些扭捏,他已经把她右足上的绣鞋脱了下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吩咐,而是告知。
她低头看向那双修长劲瘦的手,一只虚握着她的足弓,一只正轻按着她的脚踝。
痛,痛里又有种若有若无的痒,像有根绒羽在挠,挠在心里。
她咬着唇没吭声,忽然听到时璲问:“我刚刚凶你了?”
可不是,那一声吼简直把她吓住了。云娘骂她时都没那么大声过。
“岂止是凶……”
畹君这时想起要做些委屈姿态,便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吓坏我了。”
“那是你活该。”时璲冷笑。
咔巴一下,脚踝传来一阵剧痛,畹君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她以为时璲是故意叫她痛的,可疼过方才那一下,连绵不断的痛楚便消失了,她这才知道是骨头已经正了回来。
“你……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她只好放软了姿态说好话。
“我在阁楼上看到你不要命了似的追着人跑。”
他语气里犹带隐怒。
“那你还说不是看我。”
畹君忍不住弯起嘴角,小声地说道。
“什么?”时璲没听清。
畹君连忙摇摇头。
他又冷声道:“谁让你逞这个强?慈育堂那晚没让你长记性是吧?”
畹君无言以对。
那是她妹妹,她能不管么?可这话又不能对时璲说。
她只好道:“我看那人长得很像画像上的匪徒,没有多想就追上去了。”
时璲沉着脸看她。
畹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长睫,挡住那审视的目光。
过了好半晌,时璲终于开口,虽是责备,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我的公务,你那么上心干什么?”
他从腰间蹀躞带里翻出一瓶药膏,半蹲下去将她的罗袜捋了下来。雪白纤细的小腿和足后跟便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畹君下意识地缩脚,却被他握在掌心里动弹不得。
“别动,擦了药好得快些。”
她不敢再动,可是源源不断的热气蒸腾上来,从被他触碰的肌肤一直传到脸上。
天气真热。畹君心想。
冰凉滑腻的药膏抹上脚踝,带着冲鼻的薄荷脑的气息,非但没有消解那股燥热,反而灼灼地沸到心上去了。
畹君垂眸看正在给她抹药的时璲,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头顶,还有浅绯色的耳朵。
那是热的吧?她不敢肯定。
外头有兵士要进来汇报,被守在门口的李清伸手拦住。
他朝那兵士挤挤眼睛:“别进去打搅大人的好事。”
“什么好事啊?”那兵士探头往庙里面看。
只见供桌上坐着一个穿黄衫白裙的美貌姑娘,而他们大人正半蹲在地上给她揉脚。
虽然看不清正脸,那动作却是十分小心轻柔。这还是平时那个冷峻严肃、动不动就赏人军棍的时大人吗?
兵士忙缩回头道:“那是谁啊?”
“谢知府家的四姑娘。”李清十分笃定地说道。
“那些传闻……是真的?”
“你看里面那样子像假的?”
……
外头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畹君脸上飞起红霞,足尖不安地轻轻扭动,愈发觉得那双手上的温度灼人。
时璲神色自若地给她搽好药膏,又帮她把袜子和鞋子都穿好以后,方直起身来对外头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