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辗转的驿站,那些不期而遇的安神香,怕是有人早早打点妥当了。
她之前还奇怪为何她们每到一个地,便有刚烧的水候着,有匪的官道只要她们路过,必然一路通顺,且自此以后再无匪患。
就连下过雨后的泥泞之地,她们过路也会被提前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连坊间都笑传:“金枝公子测评虽不成,但她的旅行路线最安全……去哪,哪里的匪患就被肃清!”
春桃望着熟睡的公主,不禁感叹:“公主,您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渝州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物产富饶,宋攸宁醒来便决定要在渝州逗留几日,好好体验这里的风土人情。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草地上,屋旁的草儿被毒辣的太阳晒着打着卷,屋内黎扶宁修长的手指捧着宋洛书送来的公文,眉目沉静如常,四周放着乘着冰块的铜器,倒也凉快,宋幼宁懒懒地歪在藤椅里摇摇乐,话本子摊在膝上,一个字也没写进去。。
“黎扶宁...”她拖长了声调,这是今日第十次唤他,“就出去逛逛嘛。”
那人连头都没抬,手指轻轻翻过一页公文:“日头太毒。”
“我戴帷帽!”
“容易中暑。”
“那等傍晚再去?”
“夜市人多。”
宋幼宁气鼓鼓地瞪着他,忽然将话本子往旁边案几上一拍,她起身踮起脚尖,提着脖子想看清他手里的公文,“你该不会是故意拿这些文书搪塞我吧?”
他垂眸敛目,修长的手指执着朱笔,在公文上勾画得专注。
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不会”
被无视的宋攸宁宋幼宁眯了眯眼,轻手轻脚地凑近,她倒要看看看的什么这么起劲。她屏住呼吸,盯着他翻页的指尖,就在那页公文将掀未掀的刹那,冲了过去,一把按住了纸页。
将那几封“公文”扯了过来,扫过纸上,是她父皇的密函,命他们两在渝州追查渝州盐铁一事。
她父皇果然贼心不死!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她说怎么一起来就到渝州了,搞半天特地来查案的。
亏她还觉得他良心发现,跟他说了一大串掏心窝子的话,结果是给颗甜枣再打一巴掌?
黎扶宁指尖一顿,抬眼看她。
他知道宋攸宁处于暴怒的前夕,于是提前预判她接下来的行为。
“公主,”
他语气淡淡,“陛下的折子,撕了抄《礼记》三十遍。”
宋幼宁正准备撕纸的手一顿,不屑的“哼”了一声,动作未停。
黎扶宁慢条斯理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微臣亲自监工”
宋幼宁:......
宋幼宁眼波一转,动作缓了缓,她确定以及肯定他能做得出来这事来,于是悠悠地将公文卷成筒状,别在了身后,高傲的扬起下巴。
“谁要撕了?”
头扬的高高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像只早晨打鸣的大公鸡:“本宫只是拿过来看看”
身体凑上前去,四目相对 “这样你今天跟本宫出门,本宫就还你……如何?”
黎扶宁偏头看了看外面正毒的日头,即刻作出反应:“……殿下撕吧……”
“不行!”
宋幼宁见他软的不吃,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拉,耍起了无赖,“你今天跟本宫出去才还给你……”
“不然本宫就把这奏本...”忽然从背后抽出卷成筒状的纸,往地上“啪”地一拍。
“就......”
“公主想如何?”黎扶宁抱手靠在椅子上。
“就、就撕...撕了”宋攸宁像泄了气的球,瞬间焉了下去,脑子里想了半天,确实找不着他的任何把柄。
“罢了罢了”他伸手将她鬓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语气无奈又纵容:“前日才陪你逛过胭脂铺,昨日去了茶楼听书。”指尖在她脑门轻轻一点,“晒黑了又要闹脾气。”
宋攸宁眉开眼笑的拉着黎扶宁的手,径自往门口走去,生怕他反悔,“那我们去东市转转如何”
黎府宁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跟着她的动作往外走,笑着摇了摇头。
“等等......”宋幼宁突然驻足,纤指一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转身便闪到屏风后头。
屏风上投映出她利落更衣的身影,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她束发的动作。不过片刻 。
一位翩翩少年郎摇着折扇踱步而出。青绿色的锦袍衬得她肤若凝脂,束起的发髻更添几分英气。她“唰”地展开扇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黎兄,我们走吧?……”
活脱脱一个偷溜出来玩耍的世家小公子模样。
东市上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宋幼宁拽着黎扶宁的袖子往前走,东瞅瞅西看看。
忽然前方人群骚动,一个蓬头垢面的独腿老乞丐正被几个孩童围着起哄。
两人跟随人流走了过去,那人抬头瞬间,宋幼宁脚步猛地一顿。
“这不是...”宋幼宁瞪圆了杏眼。
“张铁嘴。”黎扶宁抢先替她说了出来。
黎扶宁慢条斯理地拢袖,“当年在京城假扮仙师,蛐蛐先帝的那位”
“殿下可真不巧……”
那乞丐感觉到有人靠近,抬了抬头,当他看到宋幼宁时,瞬间气的浑身发抖,跟只炸毛的猫一样,手中的破碗“咣当”一下落地,
宋幼宁的耳尖瞬间红透。
坏了,碰到老熟人了。
“你!你你”
张铁嘴哆嗦着那根黢黑的铁拐,指向宋幼宁,满脸通红。
“我!我我,我什么我”
宋幼宁用扇子一把拍掉那黑黢黢的破拐杖,两手别再身后,一副浪荡公子样。
那老乞丐一脸怒气,破口大骂道:“当年在京城,明明是你先说什么“先帝养蛐蛐比批奏章认真”怎么最后流放的是老子?”
张铁嘴见到宋幼宁,眼里满是愤愤,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渝州日头毒得很,老乞丐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把脸上煤灰冲出一道道沟壑。
而他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拐,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小丫头片子害得老夫在那瘴疠之地讨了三年饭,你倒好……”
“张叔……”
她突然甜丝丝地唤了一声,惊得老乞丐一个趔趄,差点四脚朝天。
上次她就这么喊他,后来他就流放岭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