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之后,文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加入聊天,很快就跟上了进度。
沙嘉利确实对项目感兴趣,但是没有彻底动摇,从坚持拒绝,到摇摆不定,纪廷夕吃准了他的态度,于是拖延谈话时间,找机会攻破他的“防线”。
正好,文度也想要进一步谈话,不过她想了解的,不是项目意向,而是两个女孩的情况,需要从沙嘉利口中套话。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加勒特饼节,是好友在一起饮酒小酌的日子,不知道沙教授今天有没有兴致呀?”
纪廷夕眼皮掀起,瞄了她一眼——还真是会反客为主啊,在别人家里,居然开口请别人喝酒了?
“当然有兴致,二位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个晚饭,咱们边吃边聊。”
于是乎,谈话的阵地,从茶几转移到餐桌。沙家的布置再简单,餐桌上还是有玻璃瓶和白玫瑰,配上深黄的加勒特饼,外加一圈蓝莓和香蕉片,格外振奋食欲。
十分钟之内,食物就被女工萝籽摆上餐桌,文度又确认了两件事:第一,沙嘉利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庆祝食材,但刚刚没有端出来,应该是不想她们久留;第二,这个家里一共有三名雇工,还都是女孩子。
有了食物,为了响应客人的号召,萝籽又端上葡萄酒,杯里斟满,另备了一瓶,供桌上三人豪饮。
“沙教授,家里的雇工都很麻利呀,做起事情又快又好。”
“也不是呢,”说起三个女孩,沙嘉利满面荣光,比聊课题还‘有话要说’,“才开始也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但是培养久了,还是挺顺手的。”
文度叉起切好的厚饼,在手中一晃,迟迟不入口,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那看来您很会培养人呀,我正愁家里找不到合适的女工,如果可以,都想在您在捡现成的了。”
“哈哈哈,我就说嘛,你今天突然拜访,肯定‘图谋不轨’!是不是看上我家的雇工啦?”
糖渍苹果,在嘴里溢出甜香,文度也口齿留香,“确实,怪您培养得太优秀了,惹人注意。”
“哈哈哈,”沙嘉利鼻子上沾上奶油,胡须笑得分叉,活像生日会上喜得玩具的学龄前儿童,“在文老师眼里,我做什么都是优秀的,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吃我做的菜,获得一波夸赞,挽回我下厨事业的自尊心。”
“好啊,我对您相当有信心!”
文度低头,用刀叉继续切割,食物没吃多少,东西倒是被她切得横平竖直,像极了加勒特饼的肢解现场。
——这个老家伙,把话题岔开了,看来雇工一个也不愿意给,确实“用得”很顺手。
文度缓慢咀嚼,大脑里也在重新“咀嚼”计划:如果要帮助这三名女孩,需要另想办法。
旁边,纪廷夕对今天的苹果饼,十分中意,一口气吃了半个,还喝完一杯葡萄酒。
“我们对沙教授的厨艺有信心,不知您对电子工程和神经科学的交叉研究前景,有信心吗?”
沙嘉利的酒量并不好,葡萄酒十几度的威力,已经反映到面部,泛起弥散的红晕,毛细血管在皮肤下显露了身影。在酒精的作用下,音调也飘忽不定。
“若是以前,肯定是有信心,但是这几年,好些领域里的专家都消失了,连首城大学的专业,都差点取消,我对这一行研究的信心呀,也濒临取消咯。”
消失的专家,不是因为学术能力不忍直视,也不是因为师德师风有所欠缺,而是都属于瑟恩人种。按照“基因报告”,属于劣等人种,不配从事高尚的教育事业,于是从此在学术界消失,专攻体力界,继续发光发热。
不止是神经科学领域,在其他诸多领域,都存在类似情况。
瑟恩人的一大特点,就是热爱学习,而且相当博爱,只要是理论方面的内容,他们都爱,于是乎大学里、研究所里,瑟恩学者的身影所处可见,很快占据学术界的半壁江山。三年前的大清理,撤职位、封论著、锁信息,对于不少领域,都是一个重创,虽然百伦台极力修补,但至今不复当年的繁荣。
文度以为沙嘉利良心未泯,为瑟恩学者的遭遇而痛心,没想到他的语气,转得比直角还生,接下来的一句是,“不过做学术,还是要端正的人来,从基因上就有劣根性的,反映在大脑里,进入到学术界,在成果和结果上也会暴露出来,终究贻害千年。”
文度牙齿一合,咬紧口中的餐勺,在那一瞬间,她误以为自己门牙的力度,可以将不锈钢切碎,或者嵌进钢勺之中。
借沙老吉言,原是她不配留在语言学院,再教下去,荷梦语都要被她玷污了,染上劣根性。
沙嘉利自说自话,文度沉默不语,倒是纪廷夕,干完一杯葡萄酒,借着酸甜的酒气,脱口而出,“一个器官,生来就是一串结缔和神经组织,解剖开都难以分辨成色,还分端正和劣根呀?”
沙嘉利的话,没让文度震动,毕竟情理之中。他这种荷梦中的人上人,怎么会看得起瑟恩的大脑?但是纪廷夕的出口,却让她为之一震,那是胸腔里的震撼,牵动神经的颤抖。
——她这话的意思,是反对等级制度,希望众人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