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拉作为瑟恩事务管理员,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痕迹,一时间更为诧异,“你……染上了毒瘾?”
豪门大家的贴身女工,也能染上毒瘾?
“不是,是有人一直用长针扎我,刺穿我的胳膊,旧伤还没有好,就有来新一轮的折磨,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我不想活了。”
说这话时,本该加些眼泪,流些鼻涕,但是瑟恩人的遭遇,比她惨的多不胜数,眼泪和委屈只显得廉价,多霖是明白人,并不打算博取同情。
兰芷静面对这满手的伤痕,面色十分难看,不过不是不忍直视的难看,而是不堪入目的难看,仿佛目睹不得体的东西,脏了她的眼睛。
通过在场三人的神情,柯拉可以推断出个大概,凶手就站在她身边,都不用报警,直接叫外面的门卫进来,就能把人绳之以法。
但是瑟恩人的伤势,也无关紧要,就像宠物收容所查看狗的身体,发现伤痕累累,也不能质问狗主人,是不是施加了虐待。
只是现在问题的关键,从“逃跑”转到了“自杀”,至于是否算“渎职”,最主要还是根据雇主的判断——柯拉心里明白,这里谁当家做主,于是将目光落到贺丽林身上,请她发言。
贺丽林之前见过这双胳膊,已经接受过冲击,但如今再看,仍旧气血翻涌,一为兰芷静的未经上报,随意下手,动她身边的人;二为多霖的隐而不报,胳膊被扎成花洒,也没向她求助。
“你应该及时向我上报,而不是一个人憋着,你憋着,我不知道,遭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大事当前,多霖收敛起以往的不逊,点头回应,“小姐说的是,是我没有及时跟您说,害您费心了!”
贺丽林乜斜她,桃核状的猫眼一张一合,满是“怒其不争”,但又带着些怜惜,因为在管理局中,这种怜悯被合理解读为“主仆间”的感情。
“以后爱惜些自己的命,我用你用得顺手,你要是没了,我那些贴身的活儿,找谁干去!”
还会训自己的雇工,说明雇佣关系,会续签下去。
贺丽林动了动肩膀,眼睛终于恢复正常大小,浑身的大小姐气,稍微温和收敛。
兰芷静听到这么个发展方向,面色从难看,变为难绷,嘴角绷得铁直,好似稍微松一点,就会破口大骂。
多霖平时那个清高的样子,她早就看不惯,明明是个瑟恩贱仆,她还端着以前优等生的架子,该有的谦卑态度,一点没有。前几天还把贺丽林的腿烫伤,怎么看怎么居心叵测。
也不知贺丽林是什么时候瞎的,偏偏就要她贴身伺候!
“小姐,我们家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绝对不会有人滥用私刑,多霖既然被人刻意针对,那是不是说明,她本身也存在问题?就好比几天前,她服侍您洗脚,期间您的腿脚被烫伤,现在还敷着药呢!”
贺丽林像是忘了腿疼,轻松回应,“兰姨,多霖是我的贴身女工,每天在我眼皮子底子做事,她有没有问题,我本人应该最有发言权。不过你说得不错,伤害家用雇工的行为,在我家里确实不允许,以后也不允许再发生!”
她的话语音量不大,但咬字时节奏分明,分量感十足,而兰芷静更是气势逼人,柯拉夹在二人中间,半天都开不了口。现在,她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得罪人,不过相比之下,她更不能得罪贺小姐。
“目前的情况呢,我已经清楚了,是雇工多霖有一些不好的遭遇,想要轻生,所以跑出家里,引发了误会。看多霖的态度,她应该还是非常敬爱贺小姐,也非常重视自己的职业,只是一时想不开,没有原则上的大错误。不知贺小姐您,是否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再继续服务您?”
给贺丽林递了台阶,方便她拾阶而下。
这个科长真不错,会见风使舵,贺丽林心生满意,决定以后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算是对她的回礼。
“可以,念在她现在态度不错,平时对工作也尽职尽责。至于她的伤,应该是我家里对雇工疏于管教,才会出现这种事,让您见笑了。我相信回去之后,兰管家一定会彻查此事,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出现类似的丑事!你说是吧,兰姨?”
面对贺丽林的热情询问,兰芷静如同口里塞了抹布,说不出话来,还一阵恶心。
真行啊,她一直当宝贝服侍的大小姐,不仅瞎了,还降智得彻底,为一个瑟恩仆人承认家丑!
可是小姐再降智,在这种场合,当着管理局科长的面,也得配合表演,不能让家丑外扬得太厉害。
以大局为重,兰芷静忍住恶心,强行挤出自己“铲奸除恶”的决心,“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
……
回到家里,兰芷静拉着脸,她的皱纹不多,但是脸拉得太长,法令纹若隐若现,让之前二十多年的“保养”功亏一篑。
彻查?怎么彻查?把自己五花大绑了,扔到贺丽林面前吗?
她难道还需要给多霖道个歉,抱歉自己做事太拖拉,没有及时下手送她上路,还要劳烦她自己跑出去自杀!
贺丽林今天在管理局,来了场指桑骂槐、敲山震虎,兰芷静进入贺家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没挨过雇主的重话。贺丽林知道今天这场戏,对兰管家的影响不小,所以回到家里,她也没揪着不放,真的要彻查。
相反,她佯装说累了乏了,想早点休息,简单吃了个饭,就上到卧室里,既给自己空间,也给兰芷静一个空间,让她好生缓缓,也让她自己看着办。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多霖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她终于活着回到了贺小姐家。庆幸的是,她还活着,不幸的是,她又回到了原点。
都不知道,到底是该庆幸还是不幸。
逃跑失败的痛苦,趁着疲惫再度爬上心头,很快就渲染全身,她心神俱痛,再看向身边熟悉的一切时,只觉得抵触,想要逃跑。
多霖强忍住不适,同往常一样,铺好床铺,备好熏香,等待贺丽林上床入睡。
贺丽林像是真的累了,挨着枕头后,睫毛轻轻合拢,连颤都不颤,似乎无缝接入熟睡状态。
多霖垂眸打量她,心里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沸点,剧烈沸腾起来,破裂的气泡和水珠,快要从胸腔内迸溅而出。
贺丽林的模样,符合大众对于大小姐的幻想,猫眼突显了她的冷艳,心形脸锐化了她的贵气。只要她一睁眼,扑面而来就是不可侵犯的金贵,像柯拉一眼见到她,就知道这是个大人物,不敢得罪。
但熟睡时,猫眼关闭,下巴内收,睫毛和鼻梁成为主角,褪去大小姐的锋芒后,剩下女孩的恬静和温和。让人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入睡的样子那么可爱,醒来后,应该能和她做好朋友,分享心事吧。
但多霖知道,自己不能和她成为朋友,也无法分享心事,两个人之间,只剩主仆关系,还有一个荷梦人对瑟恩人的占有和奴役——这是无法逾越的沟壑。
如果可以,她宁愿去经受外面的血雨腥风,而不是困在这牢笼里,当一名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