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关押地点,才方便之后的行动。
思考之中,文度灰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碎冰蓝的花瓣:包裹、卷韧、稀疏有致,像极了她此刻的思绪。
月穆忽然开口:“对了,还有一些人需要转移。”
“先不急,子芹的案子还没有结,”文度斩钉截铁,“另外通知夏烈那边,最近吉欧尔桥谨慎使用,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先和我商量,不能擅自送人出去!”
月穆:“明白,是卫调院的巡检收紧了吧?”
“主要是纪廷夕这个人,我目前还没有摸清她的行为方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敏锐度极高,不是个善茬,在我有把握对付她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其实前任处长凌托弗,也是个狠角色,手段毒辣,但凡被他逮到的瑟恩人,牙就算被撬掉,也要让吐出有用信息来。
“吉欧尔桥”组织的前身,在他手里吃过苦头,但好在文度加入卫调院后,很快摸清他的套路,摸索出一条“生路”来,也于是有了成熟的“吉欧尔桥”通道,将瑟恩人源源不断转移出邦境。
凌托弗走后,听闻过他事迹的瑟恩人,都松了口气,但文度随即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因为继任者不见得更好对付——凌托弗虽然手段阴狠,但至少按常规出牌,按章程办事,能够推断他的下一步行动,这个纪廷夕,上一秒还在闲谈,下一刻就下令开枪;前一个小时还在晚宴上,下一秒,就提着煲汤来敲门,问候文小姐的身体安康。
行为举止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好像永远猜不到她一步的行动,就像文度自第一次见到她,就在她脸上看到了笑靥如花,但却并不觉得可亲可近,反而阴风阵阵,因为不知道笑皮下面,暗藏着怎样的不按常理。
这个时候,贸然送人出去,无异于阎王桌上抓供果——送死。
细细回想之后,文度再看向那几朵碎冰蓝时,只觉得瞳仁都发寒,玫瑰似乎变幻为利刃,直戳她心窝。
月穆回过神来时,只见文度伸手,将碎冰蓝揪了出来,倒提着走向厨房,步履疾快,那上好的玫瑰,眼见着就要扔入废纸篓,变为废物。
月穆惊疑,想跟上去劝两句,却见文度拿起了花剪,眉眼专注,小心翼翼将花柄末端的叶子裁掉,四十五度切断一小截花柄,最后又将花朵插回瓶中,底部吸足了水分,鲜花在瓶中绽放得更为耀眼,明丽了整个客厅。
……
贺小姐家的浴室,有一个一米八的浴缸,铸铁搪瓷,满水量大,在里面泡上一顿,浑身能像搪瓷面一样光洁。
贺丽林一般出浴后,就直接上床休息,但是今天,她突发奇想,从语言专著中抬起头来,觉得还差些意思——就这么睡觉,倒有些可惜,荒废了大好时光,于是按铃唤来女工,而且指名道姓,要那个叫“多霖”的女工。
多霖从一楼,搬上来木盆和足浴包,在这夜深人静的十二点,伺候贺小姐泡脚,为她本就体香残存的双脚,再添一丝草药幽香。
贺丽林的深夜作妖,已经不是第一次,多霖已经身经百战,给她准备好东西后,就站在一旁,等她泡得心满意足后,自己再收拾东西下去。
但是贺丽林今晚,泡脚的兴致实在是欢畅,盆里的水已经见凉,她还兴致勃勃。双手撑住床沿,眼神挑起,示意多霖给她换盆热水,她要继续享受。
多霖伸手探了探水温,理会了主人家的意思。她抬头,正对上贺丽林的注视,见这位大小姐一脸期待的神情,忽然间大脑中狠狠一动,想把一盆水给她扣头上。
——三更半夜的,泡脚多没意思啊,顺带泡个头吧!
多霖可不想抱着木盆来回跑,她没有请示,直接从楼下提来保温壶,里面热水已经装满,盆里的水凉了,就续上热水,保证贺小姐享受到最合适的水温。
加了药包,水变为了红棕色,像是糖水,却冒着苦香。贺丽林觉得新鲜,双脚脚尖勾起,在其中摇摆,洗脚水都玩出了晶莹剔透,盆里掀起浪尖,啪啪打在盆壁上。
新鲜劲儿过去,贺丽林开始找新乐子,她身子往后一仰,双肩高耸,“多霖,你来帮我按摩吧,这么舒服的药水,光是我的脚泡可惜了,你的手也来感受一下。”
多霖垂眸去看,那双脚搭在木盆边缘,纤长又干净,连脚趾盖都修剪得整齐——这个人就是这样,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精致漂亮,但每个行为,每句言语,都丑陋至极。
多霖蹲下身去,伸手浸入水中,拂水擦拭她的脚脖,再从脚踝一路按捏到脚尖,粗活干多了,连手也粗糙起来,她将双脚握在掌间,竟然觉得像握了两段瓷藕,而自己的双手粗粝,可以当成搓澡布,给瓷藕抛光。
她手上认真,但抵触却实实在在写在脸上,——手上是给千金玉足按摩,但脸上却好似在粪池里掏物,多停留一秒,都是对尊严的折伤。
贺丽林全程欣赏她的神情,不亦乐乎,笑出了尖锐的犬牙,森森发亮,“之前上学的时候,你坐我前面,我东西掉到了座位下,让你帮忙捡,你都不肯弯腰,你清高!”
“雏菊之变”前,众生平等,多霖还能和贺大小姐平起平坐,甚至还能倒压一头——当初在高中班上,她一直位居第一,贺丽林不知道怎么的,就想交她这学霸朋友,用了各种方法,送礼物,假偶遇,体育课上当队友,最后座位都换到多霖的后面,每天勤加“骚扰”,不是掉个笔,就是问个题。
贺丽林为了能接近多霖,动用了各种特权,但无奈学霸天生反骨,就是看不惯这些富家子弟的伎俩,一直对贺丽林爱答不理,每天不是给她冷屁股,就是冰霜脸,贺丽林一辈子没挨过冻,在多霖这儿快冻成三级残废。
直到“雏菊之变”,瑟恩人沦为二等民,像多霖这种大学还没上的学生,本该拉进工厂里做劳苦力,比牲口贵不了多少,但贺丽林先一步下手,将她要了过来,美其名曰:这人脑袋聪明,性格友善,让她做家用女工,一定物尽其用!
如今,物尽其用的多霖,给小姐按摩时,手上用力,力道大得牙尖都在颤动。她自下而上乜斜,眼尾发红,浸着丝丝敌意。
“不,我哪里清高了?我给你洗脚,我下贱!”
贺丽林本来笑得张扬,眼眸里都飞起骄纵,听到这么一句,笑容戛然而止。此刻,多霖的双袖已经打湿,但即使黏在双手,她也不肯把它折上去,露出满是针眼的双臂。
注意到这一点,贺丽林目露愠色,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襟,逼迫她起身,两个人的鼻尖无限靠近,逼到极限时,多霖瞳孔中全是她的脸,一张五官深邃又艳丽张扬的脸。
一张她每天相对,又无法摆脱的脸。
她心底泛起痉挛,抬起双手奋力挣脱,挣开的瞬间,手还在摆动,正好打在保温壶上。她倒地的刹那,壶里的水也飞洒而出。
滚烫的开水,如同瞄准了一般,尽数落在贺丽林的双腿之上,穿透衣裤侵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