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不该被拿出来讨论的问题,蒋悍森沉默了片刻,说:“我认同恩格女士的观点。”
唐肃里紧盯他的眼睛:“怎么说?”
“盲目的打击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古往今来所有揭竿而起的源头都不是“罪恶”,而是“饥饿”。不对症下药,只会让病情恶化,甚至可能发展出各种并发症。”
蒋悍森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作战方案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他们选择对根源问题视而不见也很正常。”
人类为达到目的,总是会对不利于自己的因素选择性失明,这就是劣根性。
他难得的坦然令唐肃里产生了不少兴趣:“哦?你倒是再说说,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大选近在眼前,只要赢下这场仗,国务委员长这个位置,作为国防委员长的莫顿部长就是唾手可得。他最近多次在各个星系进行演说,又通过各种渠道制造舆论,现在中心星系民众群情汹涌,对宇宙海盗、FAC的憎恨已经达到历史最高点,而这一切都是为这场仗做的准备。”
蒋悍森说,“用不了多久,他将正式登上他觊觎已久的大舞台,那之后,委员会内部那些反战派的空间将被再次挤压,以金部长为首的那几位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你倒看得通透,没错,从一开始这些人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这些军人,不过是用来帮他们达到政治目的的枪。等到这场仗结束,也到了我该光荣隐退的时候了。”
唐肃里元帅不到六十正直壮年,本该是为国效力的黄金时期,但现在面临国家权力的转移,作为反战派的他也不得不尽早做打算。
他想,或许用一场违背本心的甚至不那么光彩的胜仗,来作为自己隐退的下台阶,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了。
唐肃里又说:“那我问你,这个就是你做那么多事想要的结果吗?”
“不是。”
蒋悍森顿了顿,“阁下,这不是结果,这只是个开始。”
他说这只是开始,表情冷漠,眼中像是凝着一层厚重的寒霜。此时的这位,才是这些年来令无数宇宙海盗为之谈虎色变的蒋悍森。
“你和你父亲很不一样。”
最后,唐肃里以这句评价,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蒋悍森确实跟他父亲不一样,很早之前他就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
如果他想得到一个什么东西,费尽心思用尽一切手段都要想办法得到,而那一切手段里面,唯独没有一个选项叫“自我了断”。
他要赢,期间哪怕遭遇再多误解,背负再大压力,他都不会允许这些东西遮蔽掉他真正的目标。
但他并没有看不起蒋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弱点,在他看来,他的父亲也只是做了对个人而言最好的选择而已。
也是只有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并且在自我认知里再没有什么可以做了的——极度绝望的时候,才有可能走那条路。
这样一个可怜的人,没有任何地方应该被苛责。
维尔希格曼·唐尼敲门走了进来的时候,蒋悍森正抬头看着映射在半空中的三维星图,这张星图笼括了联邦八大星系中所有航道以及重要天体,内容体量庞大,错综复杂。
维尔在一旁站定,向他行了个军礼:“阁下。”
过了好一会儿,蒋悍森才把视线转了过来,对他的副官说:“准备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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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德号
凌克这一觉睡了整整七个小时,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艾尼还在打呼。
他开了床头灯坐起来,静静看着旁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这个人睡觉的时候就像天使,可爱到有些犯规,脸颊肉嘟嘟的,在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白皙皮肤上的细小绒毛,这让凌克不由得想起水蜜桃。
一想到食物,他那空空如也的肚子随即响起一串咕噜声。
下一刻,艾尼猛地惊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凌克正靠在床头俯视着他,于是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突然,他伸出双手用力捧住了凌克的脸。
那表情,那动作,就像是在接一颗对面抛来的篮球,然后,他双手对着凌克的脸又捏又揉。
凌克保持不动,面无表情,哪怕自己的脸快被他夹变形了。
两人以这个诡异的姿势又对视了一会儿,当艾尼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时候,脸红一下子就红了,一团红晕“唰”地从他的脸一路蔓延到耳根,粉嘟嘟的水蜜桃瞬间变成个大红苹果。
彻底清醒了的“大苹果”立即想收回手,凌克已经抢先一步抓着他的手腕,说:“进我的房间,上我的床,占我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