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拉仰头看天花板,又转头看窗户,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
“您竟然将我卑劣的行径理解为救,这不应该的啊,阁下……您甚至愿意听我说话,他们说你是虫盲,您听不懂的……可我、可您在听啊,您在听我说话啊!您如此尊贵,不应该对我屈膝的……您真好心啊……”
窗帘大开,落地窗外就是雾粉色的山和树。今天也没有出太阳,但也不阴沉。温和不刺眼的光线照进包间,衬得灭灭维维此时的表情,是如此的柔和。
瑰拉亢奋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伸出没有被拷住的那只手,想要抚摸灭灭维维的脸。
却在将要贴近他的脸时,克制地触摸他的睫毛,动作极轻极柔。
他温柔地、感激地说:“谢谢您。”
月潋沉默地看完全程,在他的印象里,瑰拉总是安静的、无言的,永远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没有生气,就算别虫当着他的面骂他,他也不会反驳,没有任何情绪的表达,像一个精致漂亮的虫偶。
好多虫都嫉妒瑰拉这只已婚过的亚雌能够一直陪在西格里芬的左右,他应该别无所求了,他们这么说。
可瑰拉其实什么也没得到,他只想要一个可以听他说话的虫,聊聊天,抱怨不开心,庆祝还有明天。
月潋鼻头一酸,他想起小时候,雌父曾经带他去过棉花种植厂。
那是一所公益性的种植厂。大部分体力劳动已被机器取代,虫们的生活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好,失业的浪潮席卷帝国各处。
雌父建设了几家公益性工厂,棉花种植厂就是其中一所。
雌父空暇时就会去这几所工厂里,不是视察这些领导做派的工作,而是聊天。
雌父会和工虫们一起下地,头上戴个草帽,汗巾往肩上一甩,聊些天南海北的事,手上的工作不停。
他问雌父为什么要这么做,雌父说,也许他们会想要一只虫听听他们说话,说给我们这些虫的话。
那时候他趴在水桶边,雌父洗着汗巾,他用手托着一朵棉花,浸在水中,感受它的重量。
棉花浸满水,沉甸甸的发胀,心脏也跟着难受,悲伤在心口徘徊,找不到出口。
瑰拉他,其实很想要这些该死的贵族,尊重他吧。
“喂瑰拉,要不你别跟着那家伙了!”
月潋冲动之下,挽留的话脱口而出。月潋还来不及恼羞成怒,灭灭维维接着说:“对哦!跟…我们!”
灭灭维维想得很简单,瑰拉一看就是在西格里芬那里受了大委屈。既然和他待在一起不高兴,那就换个地方就好了。
瑰拉摇头,耐心地看着他们把头凑近,大声商讨该怎么把瑰拉从西格里芬的手中“抢”过来。
他们真不愧是西格里芬说的甜菜啊,阴谋诡计一窍不通,磊落光明样样精通。
“直接去找西格里芬吧,他肯定会同意的!”
月潋上头了,哄得灭灭维维晕头转向。他叫虫给灭灭维维送来一套衣服,把他赶进休息室的浴室里。
月潋趁他洗澡那会把瑰拉手上的手铐解开,他和瑰拉没什么话可说。
和西格里芬还在一起的时候,瑰拉是年长者,总是包容月潋的敌意。慢慢的,他也能心平气和地对待瑰拉。
灭灭维维是边甩头,边从浴室里出来。月潋嫌弃,摇着轮椅使劲往后躲。
灭灭维维如愿穿上自己喜欢的风格,卡其色工装夹克衫外套,内搭深棕色衬衫,下穿咖啡色工装裤。
“你怎么不吹干头发?”
月潋不想灭灭维维头发上的水落在自己身上,特别是灭灭维维的头发是被饮品打湿的。
瑰拉朝他招手,说:“您介意我帮您擦干头发吗?”
在虫网铺天盖地的宣传下,大家对灭灭维维是只从山旮旯犄角里走出来的雄虫这一件事深信不疑。
完蛋,月潋浑身僵硬,他忘记灭灭维维是只乡下来的虫了,他可能、不,是从没见过浴室里自带的吹风功能。
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才行呢?月潋陷入思考,面色沉沉。
灭灭维维疑惑,蹲在瑰拉身前,他在思考自己怎么又惹到月潋了。
和他们待在一起很舒服,不用说夸张到过分的夸奖,不用忍耐恶心的抚摸,也不用听那些可恶的、居高临下的说教。
瑰拉从浴室里拿出手动式吹风,吹风机运作的声音,掩盖住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很喜欢这种不需要想太多的氛围,月潋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能把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完的虫。
现在又多了一个灭灭维维。
靠身体上位非他本意。他们这些没有什么地位资产的雌虫,在雄虫眼里就是一个消耗品,没了还有下一个。
西格里芬从上一任雄主手中救下他,无论西格里芬想要他给出什么,他都会接受。
这副过于柔软美丽的躯壳,不需要灵魂寄居在里面。
“好了,灭灭维维阁下。”
瑰拉理顺他的头发,弯腰在他的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月潋目瞪口呆,这是今天第二只虫亲灭灭维维了。瑰拉朝他柔柔一笑,起身走向他。
“不、不会吧……”
月潋退无可退,紧闭双眼,不敢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瑰拉按住他的肩膀,像吻灭灭维维一样,在他的头顶也落下一个吻。
“谢谢你们。”
瑰拉轻声说,他不希求自己能够离开西格里芬,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月潋和灭灭维维的同情,足够支撑他面对接下来的命途。唯愿虫神能够,多爱怜他们。瑰拉虔诚祈祷。
月潋嫌弃,听着瑰拉的道谢,别别扭扭地挪到另一边,撇撇嘴,自暴自弃地想:雌子汉大丈夫,亲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瑰拉!”
灭灭维维不声不响地点开端脑,光屏上弹出奈曼瑟的影像。
月潋嘴角抽搐,他真是服了灭灭维维,胆子大得出奇的灭灭维维,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