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松阳老师嘴角好像被野猫啃了一口,你知道吗?银桑我超好奇的,得是多凶的野猫能下这种狠口啊……”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爱的铁拳”。
吉田松阳噙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站在坂田银时身后,目光越过小鬼的肩膀,温柔地落在我身上。我粲然一笑,噔噔噔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还不忘低头冲那捂着头、翻着死鱼眼的小鬼得意地宣告:“是我哦!松阳归我了!”
说着踮起脚尖,在他完好无损的右边嘴角响亮地“啵”了一口。
坂田银时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喂喂喂!你这女人脸皮是城墙砌的吗?!银桑我再怎么早熟也只是个九岁的小鬼头啊!别若无其事地当着我的面干这种事啊!会长针眼的!”
“我才不管!”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自己闭上眼睛不就好了!”
“芳然……”松阳温热的手牵住我的,我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微潮,以及脸颊上悄然升腾的两抹可疑红晕。
“诶!你脸红了吗?松阳?”我凑近,故意盯着他瞧。
“没有……”他矢口否认,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窘迫。
“骗人!明明就红了!”我伸手想去戳。
一双温暖的大手及时覆上我的眼睛,带着皂角清香的熟悉气息将我包围。
“我带你去看新做的秋千和池塘好不好……”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拜托了,芳然,银时还在这里……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好……好吧……
我晕乎乎地被他牵引着向前走,眼前一片温柔的黑暗。直到他松开手,光亮重新涌入视野——
紫藤花繁茂的树荫下,一架崭新的秋千静静悬挂着。
而在秋千不远处,一方清澈的小池塘映入眼帘。碧绿的荷叶舒展如伞,亭亭玉立,几颗饱满的花苞悄然探出水面。一只纤细的蜻蜓停驻在尖尖的荷角上,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周遭静得仿佛只剩下那细微的、生命振翅的声音……
我提着裙角,蹲在池边俯身细看。
“好小的锦鲤鱼啊……”清澈的水下,斑斓的小生灵悠然穿梭。红白相间的、红黑白交织的、白黄相间的……各色的鱼儿在莲叶间嬉戏,灵动而绚丽。我看得入了迷,怎么也看不够。
“松阳……”
“嗯。”他应着,声音就在耳畔。
“松阳……”
“嗯,我在。”他的回应坚定而温暖。
“我们要一起,把这些锦鲤养得肥肥的……”我轻声许愿。
“好。”他应允,带着笑意。
“还有……”我将头轻轻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他衣襟间熟悉的皂角气息带来无比的安心感,“松阳,我想吃鱼了。”
“你啊!”他失笑,带着宠溺的无奈,手指在我发梢上轻轻摩挲,“一会儿做烤鱼怎么样?”
……
一声惊雷骤然撕裂梦境,我猛地惊醒。
窗外狂风怒号,暴雨如注,惨白的天光在云层缝隙间乍泄。
是春天了。
又梦见了松阳……
一个冬天过去,我带着五十多名女子剑术班的学生,在深山中用粗粝的木材搭建起一座勉强容身的大屋。
这草草建成的庇护所并不坚固,暴雨倾盆时,房顶便奏起了滴滴答答的漏水交响曲。
我起身,熟练地拿起木盆,接住那不断坠落的冰凉雨滴。隔壁也传来乒乓乓乓的动静。再远处,幼儿夜半受惊的啼哭,孩童懵懂慌乱的呼唤……交织在一起。
如同这席卷而来的春天,充满了挣扎求生的、原始的勃勃生机。
遗憾的是,我无法感受。
坐看风雨,春回大地。潮湿泥土特有的腥甜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天未破晓,我已披上厚重的蓑衣,急匆匆赶往山下的田地。心焦着那些刚刚播下的麦种,生怕被这场大雨淹没冲毁。曾几何时,连小麦和野草都分不清的我,如今竟开始为春耕农事操心。
所幸,我这个半吊子不懂,但我的女弟子们中不乏能手。田垄旁新挖的排水渠正哗哗流淌着湍急的雨水,麦田安然无恙。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被雨水冲出泥土的麦种捡起,重新埋回湿润的土壤里:长吧!好好的长吧!
“喂——!田埂上蹲着的那位!看着有点眼熟啊?”一个吊儿郎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嗓音穿透雨幕传来。
这声音……
我循声望去,目光瞬间凝滞——
来人一身染着风尘与硝烟气息的铠甲,外罩一件半湿的白色羽织,额头上绑着象征攘夷的白色布带。雨水顺着他略显凌乱的银色卷发滑落,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竟显出几分陌生又意外的……锐利与帅气。
“你谁啊?”我站起身,雨水模糊了视线,故意问道。
“喂!只是半年不见而已!你就认不出银桑我这张帅脸了吗?”坂田银时撑着伞大步走近,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他那双标志性的、此刻却带着审视的红瞳,“你这家伙,病了一场,连脑子都烧坏了吗?”
他站在我面前,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
我仰头看着他,一时恍然。他竟已长得和我一般高了。
对他而言是半年未见,于我,却仿佛已隔了一年光阴——那被“舍身咒”折磨得浑浑噩噩的时日,模糊了太多记忆。我当然不会承认这小子帅得让人差点不敢认,免得他尾巴翘上天。
我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就着雨水搓掉手上的泥泞。
“怎么只有你?假发和晋助呢?”
“啧,这不是认出来了嘛……”他小声嘟囔,似乎松了口气,“他们啊,天知道被分到哪支队伍里去了……”语气里带着些许茫然。
天色微明,依旧昏沉。我抬脚,踩着泥泞的田埂往回走。坂田银时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半步。
“银时,”我没有回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松阳被抓的时候,你在场吗?”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停下,转身,目光如炬,穿透雨丝:“告诉我,是谁抓了他?”
雨势渐小,细密的雨丝变得柔和,拂过脸颊时,已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过了许久,也许只是几息之间,才听到他干涩的声音:“……我也不清楚。”
我逼近一步,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坂田银时下意识地撇开脸。我伸出手,毫不客气地用沾着泥水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扳回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他被迫抬起眼。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惫懒或狡黠的红瞳,此刻深沉如渊,不见丝毫光亮,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沉重。“没骗你。”他重复道,声音低沉。
“你最好是!”我松开手,嫌恶地在他干净的羽织上蹭了蹭泥指印。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银桑我还没嫌弃你这一身泥猴样呢!”
“走了……”
“去哪儿啊?”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