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位国公是个沾着衣带关系上位的酒囊饭袋,最后的结局也不大好,这位欺男霸女的国公被强娶回家的新娘子活生生勒死在床上,死不瞑目、名声全无,还被剥了爵位扔去乱葬岗,旧宅子也因为这一桩死案而蒙尘,杂草丛生无人打理,十分晦气。
但现在走过一路,却已然完全不同了。
喻重华走过影壁回廊,看着郁郁葱葱的草木,和在窗口时隐时现的青竹绿影,这里已经全换了副天地。
尽管后事难知,喻重华也不由地联想到日后的朝廷。
若是如今那些腐朽旧木尽数被连根拔起,届时想必也能有绿草如茵生出满园生机之时。
这样想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先生。”
回廊尽头站着一个身影,却是本该去接新娘的安王赵骊。
不可察地蹙起眉一瞬,喻重华立刻露出营业微笑,“殿下。”
安王本站在阴影处,抬步走上前两步,和喻重华并肩,看向影壁后的高大树木,“先生还是第一次来安王府。”
喻重华颔首,“之前一直没有机会。”
赵骊笑了一下,神色不明,“驰翰从前写过很多封请帖。”
本就是客套一句,他们本是对立的两方,维持表面的和平就是幸甚。
此时问这句话,太不像温润周到的君子赵骊,更不像隐忍多谋的贤王赵骊。
喻重华沉默。
赵骊又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先生不愿罢了,何必再说其他。”
依旧是无言以对。
赵骊没太在意,他旧事重提,拿出一个锦盒,“驰翰愚钝,先前学了吹笛,却始终不得章法,想来怕是与这玉笛无缘,便想把玉笛赠与先生——可惜先生前些日子避我如蛇蝎,居然一直没寻到机会。”
锦盒被他打开,里面赫然是那支碧玉长笛。
玉笛上还系了红穗和玉环,绕着碧绿的玉笛轻轻打了个弯。
喻重华只是看了一眼,不想再给他任何念想,“不必。”
赵骊的动作一顿,却迅速收拾好了情绪,他的神情迅速安定下来,将锦盒收回,笑吟吟开口,“那我带先生去席上。”
喻重华也不愿再深究上一个话题,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长廊,宴席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实际上,喻重华大抵是最后到场的一批人。
热闹的喧哗声不断清晰起来,赵骊在朝廷上的人缘很好,他放得下身段又有智谋有野心有魄力,这样的人不论在何地都能交往一批甘愿和他站在一处的人。
喻重华则截然相反。
他天生就有一段弯不下来的骨头,哪怕刻意表现得再温吞也有三分傲气在,有一颗好头脑,却没有预支相匹的野心魄力,若是外界没有干预,似他这般人,本该是安守于一屋,专心于自己所钟爱的某些事情,活成不染尘埃、超脱世俗、立于云端的谪仙人。
可惜喻重华早就和世俗纠纠缠缠,难以挣脱、也不愿挣脱。
赵骊一入席就被人抓去你喝一杯我聊一句,喻重华一个人慢慢走到属于自己的高位,自斟自饮,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结果居然还有比他还晚的人。
祁屠全踏着新娘子轿子进来前一刻入了席。
喻重华在看到他的身影时,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两分。
这人居然不着调到穿了一身黑来赴喜宴。
这也让许多人噤若寒蝉起来。
大约都觉得祁屠全是带了两分来砸场子的意味。
还有些心思活络地开始偷瞄喻重华,丞相和祁将军私交甚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自然有人怀疑是喻重华的意思。
喻重华滴水不漏,没有泄露什么多余的情绪。
祁屠全倒是全场最为自在的那个了。
他笑着与挡在面前的两人撞了下肩,说了句颇有主人意味的大家都吃好喝好,然后大步流星走向上方。
喻重华左右看了一眼,对着祁屠全微微挑眉,示意,我旁边没有你的位置了。
像这种宴会都会提前安排好宾客的座位,谁比谁官高,谁比谁更亲近,谁和谁有仇不能挨着,谁又和谁是姻亲好友,里头的学问不比其他功夫少。
而以祁屠全如今的地位,他的位次必不会低,大约就是在喻重华下首一两位,所以此处无座,只能说明——
“祁将军?”赵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脸上笑意微敛,“之前听将军门下人说将军忙于军事,便不敢叨扰,不想将军今日居然来了。”
他的语气一转,笑着道,“倒是令我这安王府蓬荜生辉,管事的不知轻重,少安排了一套座位,我这就去训他。”
祁屠全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正对着赵骊,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模样,“无妨,我与重华同坐就是。”
喻重华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立刻开始用眼神威胁某人——不许过来。
祁屠全露出一个带着点坏的表情,吐出下半句,“叫人安排在重华身边就好,不必大动干戈。”
赵骊本僵硬了一瞬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只是眸色更深了些,“便如将军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