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还记得小学三年级那个暑假吗?” 林听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嘴角努力牵起一个微小的、带着旧日温度的弧度,“我们偷摘王奶奶家的桃子,被那只大狼狗追得鞋都跑掉了,最后躲进那个废弃的砖窑里,吓得抱在一起发抖,浑身是汗,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又怕又觉得刺激得要命……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靠在一起,等狗走远。”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紧紧锁住她,“你现在,是不是也像那时候一样?躲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砖窑’里?里面…是不是比那时候还黑?还冷?”
这猝不及防的旧日画面,像一把生锈却无比锋利的钥匙,带着阳光、汗水和青桃毛茸茸的气息,猛地插进了她冰封心门最深处那把尘封的锁!那堵在胸腔里的、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冰冷硬块,第一次被人用如此具体、如此温暖的记忆碎片所“触碰”。她身体猛地一颤,死死咬住的下唇不受控制地松开,泄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那不再是冰冷的深渊,而是旧日阳光灼烧着眼底的刺痛。
林听看到了她眼中瞬间汹涌的泪水和那几乎崩溃的松动。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飞快地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巾,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便签纸。她将纸巾放在那叠书的最上方。然后,捏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手臂伸向她所在的方向,停在一个安全距离,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旧日恶作剧成功后那种“你懂我懂”的默契微光:
“给。擦擦。” 她晃了晃手里的纸条,“还有这个…老规矩。密码是‘桃子’。等你…感觉能看的时候。”
那张小小的纸条,被林听捏在指尖,像一个无声的诺言,一个来自旧日阳光的微小火种。
后背那冰冷的烙印依旧散发着寒意,但小敏的目光——那目光里盛满了旧日时光的碎片,带着笨拙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束,穿透了厚重的、由噩梦和疏离构筑的阴霾,照在她灵魂深处那道幽深的裂痕上。那光芒勾勒出裂痕狰狞的边缘,也照亮了裂痕旁边,那些被灰尘覆盖的、属于“她”——那个爱笑、爱闹、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的旧日印记。
她颤抖着,泪水汹涌地冲刷着脸颊。视线模糊中,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迟疑,最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那张被林听捏着的纸条另一端。
指尖传来的,不仅是纸张微凉的触感。还有小敏指尖传递过来的、属于活人的、无比真实的、温热的体温,以及……那独属于她们之间、跨越了漫长疏离和冰冷噩梦的、旧日阳光的余温。
那一瞬间,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冰封的河面,被来自旧日暖阳的微光,融开了第一道细小却不容忽视的裂隙。
她没有立刻接过纸条,也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感受着那一点微小却滚烫的暖意。滚烫的泪水无声地奔流,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也砸在两人共同触碰着纸条的手指上。她蜷缩在墙角,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依旧在颤抖,但那颤抖里,除了盘踞不去的恐惧,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回温**。
林听维持着递出纸条的姿势,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灯塔,眼神温和地包裹着崩溃的旧友。那目光在说:我认得你,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我认得那个和我一起被狗追进砖窑的女孩。这光很小,但它是真的,它为你亮着。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在走廊冰冷的地砖上,恰好落在那张被两人指尖共同触碰的、小小的纸条上,也照亮了纸条边缘隐约透出的、一个用铅笔画得歪歪扭扭的……**桃子**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