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兽首香炉内,龙涎香袅袅升腾,于黎府正厅之中萦绕不散,馥郁之气将周遭空气都浸染得甜腻浓稠。陶芊妩慵懒斜倚在镶螺钿的檀木美人榻上,精心描绘的丹蔻指尖,一下又一下叩击着温润的榻边,那节奏中满是不耐。她目光如含霜利刃,死死钉在黎拓手中那块泛着幽光的玉佩之上,朱唇轻启,声音甜腻却又透着丝丝寒意:“夫君,此乃那贱人的物件,你缘何还留着把玩?”
黎拓仿若未闻,修长手指将玉佩缓缓举至雕花窗棂透入的日光之下。玉佩表面泛起柔和青白光晕,隐隐映得他眼底也笼上一层困惑与迟疑。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背面那若隐若现的暗纹,往昔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 这纹路,竟与侯景璇生前常佩的那条素银项链上的云纹毫无二致。“芊妩,你不觉得这玉佩材质非凡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犹豫。
陶芊妩冷笑一声,抓起绣着并蒂莲的丝帕,夸张地掩住口鼻,仿若那玉佩是令人作呕的秽物:“管它材质如何珍贵,终究是沾染了晦气。” 她眼波流转,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暗示意味十足:“况且,这府中晦气之物,可不止这玉佩。”
恰在此时,黎母迈着细碎步子,轻轻掀开雕花软帘步入厅内。她粗布衣裳的衣角还沾着未抖落的草屑,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欣喜。老人仰头望着精美的飞檐斗拱,眼角皱纹因笑意层层堆叠:“拓儿啊,这将军府果然气派非凡,陛下赏赐的府邸,就是与众不同!我做梦都未曾想过,这辈子还能住进这般奢华之地。” 她浑浊目光落在陶芊妩身上,笑容愈发慈祥:“芊妩啊,你可真是我们黎家的福星。自你进了家门,拓儿的运势便一路顺遂。”
陶芊妩却似被刺鼻气味熏到,猛地皱起眉头,夸张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她的绸缎裙摆如波浪般扫过黎母的粗布鞋,仿若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无形鸿沟:“夫君,你娘身上气味实在有些重。”
黎母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襟,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粗糙脸颊涨得通红:“有吗?”
黎拓面色一沉,别过脸去,不忍直视母亲的窘迫:“娘,这儿是将军府,您那些旧衣裳都该换了。” 他话语平淡,却似一把利刃,直直刺向黎母的心间。
“是,你们说得对,我这就去沐浴、换身衣裳。” 黎母佝偻着背,缓缓转身。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对了,宣景呢?这个时辰,她不是该去厨房煮饭了吗?”
陶芊妩挺直腰肢,仪态万千地抚了抚鬓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又轻蔑的弧度:“从今日起,这将军府唯有我一位女主人。至于那个孤女,早就被我们扫地出门了。” 她特意将 “孤女” 二字咬得极重,眼神中满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黎母神色慌乱,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那煮饭的活儿……”
“娘,如今咱们搬进了将军府,煮饭、洗衣这些粗活,自有下人去做。” 黎拓赶忙打断母亲的话,余光瞥见陶芊妩嘴角那嘲讽的冷笑,不知为何,身上新做的蟒纹官服突然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黎母搓着双手,嗫嚅道:“拓儿说得对,我先去洗漱换衣,用膳时记得唤我。” 她的背影佝偻而单薄,缓缓消失在回廊转角,仿若随时都会被风轻易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