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龙将托盘放置桌上,余光瞥见桌上一封信,信封挡住了大半,只看到信尾那里署名镇北王。
耳中又注意听着刘冀和史展的争执,梅龙听了半天,听得心惊胆战。
忽而一阵沉寂无声,吓梅龙一跳,忙抬眼偷看,正好看到刘冀的侧脸。
他昳丽的侧脸轮廓笼罩上一层黑气,眼眸怒睁,寒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史展。
史展浑身一个哆嗦,缩了缩脑袋。
倏忽间,刘冀的身影冲至史展身前,抬脚将他踹飞。
史展跌落出帐外,痛嚎两声,惊到门外守卫,守卫们纷纷探头看过来。
被他喝住:“看什么看!都干你们自己的事去!”
守卫们忙收回目光,该干嘛干嘛去,不敢再好奇。
大帐里头传来刘冀的怒吼声:“再叫我听到你说这种话,小心你的脑袋!”
史展连滚带爬起身,哈腰道:“是是是,下官再也不提,再也不提了……”
刘冀脸上愠色稍霁,但也气得够呛,口中仍念念有词:“阿姐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若是她在长安出了事,我便是拼尽所有,也要杀到长安,让害她的人给她陪葬!”
史展深知刘盈在刘冀心中有多重要,懊悔刚刚一时情急,说出那番话。
若不是他跟在刘冀身边已有数年之久,刘冀尚且念着他的好,怕是等着他的,就不止是这一脚。
想想都后怕,史展抬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拱手道:“无论将军作何决择,我等都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为将军先!”
刘冀摆手:“滚吧,这两日不想看到你。”
“是是是。”史展逮着机会一溜烟跑了,跑的时候还捂着摔疼的屁股。
刘冀坐到桌案前,将那封信撕碎,碎屑撒入火盆中,化为齑粉。
梅龙端出白粥放到他面前,尔后就要退下。
“慢着。”
梅龙身形一顿,低着头:“将军有何吩咐?”
“谁让你往白粥里放肉沫的?”
梅龙惊诧莫名,难不成刘冀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准白粥里放肉沫?
梅龙回道:“见将军伏案辛苦,故而私自加了点肉沫,望将军保重身体。”
梅龙没抬头,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双犀利的目光。
刘冀暂且瞧不出梅龙的异样,收回目光,拿羹匙搅拌两下白粥:“我只吃过一次这样的白粥,是第一次遇见阿姐的那天,她给我端来的……”
说着,他的思绪不由飘向远方,回到那个霜打的秋末。
那时,他初到冷宫,母妃身死,他整日郁郁寡欢,然而不及他伤心多久,便不得不从悲伤中醒来。
他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在这个冷宫中领到的饭食不仅是馊的,还会被人抢去,一口不剩。
他没饭吃了,他还那样小,不过七、八岁,哪里能忍受得住食不果腹。
他到处寻找能吃的东西,偶然看到隔壁宫里探出头来的一棵树结了一颗果,他便如狼似虎地去够。
垫着矫健够不着,便一下又一下地蹦跳。
他本就没吃到东西,饿得没有力气,蹦了几下后,便再也蹦不动。
眼看着够不着,他四下搜寻,瞧瞧有什么上手的家伙,可以把果子够下来。
他找到一颗半大巴掌的石子,瞄准果子用力砸去。
在到冷宫之前,他也曾跟着教习骑射的师傅学过一段时日,准头还是不错的,一击得中。
果子掉下,他将其捧在掌心,如获至宝地盯着,手指在上头磨蹭几下,权当弄干净了。
他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下嘴,正当要咬下一口时,被人猛地一脚踹翻。
果子从他手中掉下,一路滚落到一人脚边。
他抬头,见是几个内侍围住了他。
其中一个便是在他背后踹他的人。
他怒吼道:“大胆!你们竟敢如此行事,可知道我是谁?!”
“老子管你是谁?”领头的内侍轻蔑一笑,“但凡进了冷宫,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听我的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刘冀怒发冲冠,爬起来欲要冲过去,却又被一脚踹翻。
“给我揍他!往死里揍!”
周围其他几个内侍一得令,半分犹豫都没有,抬脚便踹。
一脚接着一脚,又重又狠,刘冀抱头痛哭,然而却奈何不了他们。
他不仅身量小,而且还几天未吃饭,根本使不上力气反抗,没多大会儿,他的脑袋便昏昏沉沉,眼睛一闭一闭,眼看就要晕过去。
正当这时,一声“哎呦”又使他清明片刻。
踏在身上的脚步停了,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手执一根晾衣服的长竿,不停挥舞着,打得那群内侍东躲西藏,惨叫不止。
原来那群内侍也不过是纸老虎,不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