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彘逝去多日,尸体仍未安葬。
高仲坤决心要为彘儿讨个公道,一来理法应当,二来无非是想用彘儿的死震一震那个毫无心肺的高伯乾!
这日,官署外破天荒摆着祭奠去者的祭品与其他祭祀礼仪所需。
看热闹的人群里,一口黑棕色小棺,棺盖大敞,里面躺着个无法安宁的孩子。
高仲坤安然高坐于官署正堂,端着一杯冷茶,徐徐喝着。
堂上上座之人目光狠厉,早就在人群里认出了高伯乾的身影。
事情仅过去三日。
襄平县里大小官员皆知,无一敢于堂上之人唱反。
高仲坤即使孤身在外,却也是南海郡郡守,身份尊贵与刘懿等同。
昨日他故意放出消息,叫一切家中闲散者到襄平官署观审,每来一人可领一锭银。
今日,要审的正是高彘落井溺水而亡一案!
由南海郡郡守直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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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气拍一响,足以震动山河。
差役几人押解一人入堂中来。
人群攒动中,高伯乾踮着脚尖看着被押解之人。
如何也没想到,竟会在此里见到一身狼狈的林瑜晏!
不!应该说是林玉衍……
再看到此人,纵使知晓不是那人,可高伯乾仍有些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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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之人可是林玉衍,少府史大人?”高仲坤言语之中带着不屑,鄙夷的看着堂下之人,鼻息间冷嗤一声,又道:“昔日聚茗馆里一个男娼是否?”
“回郡守大人,在下是前少府史林玉衍!”话毕,林玉衍不慌不忙,却不再笑容满面,驳道:“小人是正经人,从未在聚茗馆里谋事!”
“哼!枉你还知道自己是前少府史,既是同僚,更该懂法!罪人林玉衍还不跪下!”高仲坤一声令下,身后几人一把推向林玉衍,迫使他行礼认罪。
林玉衍稳重如旧,正身摒去左右二人,抖开衣摆,自行跪下。
他青丝微乱,也像经过一番挣扎。
高伯乾挤在人群里,这才向前挪移了一小步。他仰脸看着林玉衍。终于挤在了最前头。
看着处变不惊的林玉衍,高伯乾竟在心里忍不住钦佩,想:这人做了阶下囚也这般英姿飒爽。
堂上大人冷哼一声,笑而不语。官署外的一口棺已被人抬放到堂中。
同时走来两人。
只听堂上高仲坤问道:“棺中小儿是如何死的?”
“回大人,”方才二人其中一人作揖道:“是溺水而亡。”
“林玉衍,你可听清?”
“回大人,听得分明。”林玉衍看着那口棺,面上虽彬彬有礼,可始终心怀愧疚,即使不是有意为之,却终究因自己的错失致高彘命丧黄泉。他知道自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可是你将他推入井中?”
“……”林玉衍未达,心中犹豫。
“大人问你,可是你将高彘小儿推入井中。”一人重复。
“我……”林玉衍一再忖思。
想起自己那夜出城不远,便被高仲坤派兵赶上捉拿。
临别之际,刘懿再三叮嘱,无论如何不可承认是自己将人推入井中。
“嗯?”高仲坤再一记气拍,震得林玉衍耳中生疼。他游离的表情让高仲坤非常不满,只听高仲坤道:“由不得你不认,因为是本大人亲眼所见!”
此话一出,台下霎时一阵议论纷纷。
唇色惨白的林玉衍紧咬牙关,他的良心叫他无法撒谎说不,却也不愿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他就是死路一条,那刘懿也难好活。
“你说……我该判你个什么罪?”高仲坤冷冷笑问。
再三思索后,林玉衍不疾不徐,抬头亦故作镇定一笑,反问堂上高仲坤:“这棺材里的小儿可是大人同宗的亲侄儿?”
原本沉闷的堂中又发出一阵唏嘘。
高仲坤不怕他质问反说道:“不错,此小儿正是我兄长高伯乾独子!可若非是我的亲侄儿,这笔冤账只怕还与你算不了!”他一边清笑一边又道:“当日除了我,还有二人在场,来人!”
“是,大人。”
“将高伯乾带上堂来!”话音刚落,两兵士将人群前排的高伯乾左右架着押上了正堂。
林玉衍抬脸,目光游移不定,不经意间正撞上被押上堂中的高伯乾。
这一招,着实叫高伯乾手足无措。
见他被押解站在一旁,林玉衍难掩苦涩。
高仲坤冷冷地瞪着高伯乾,厉声说道:“高伯乾,当日林玉衍推高彘入井你可看见?”
“我!”高伯乾左右打量身边人。
弟弟也好,儿子的棺材也罢,亦或者林玉衍也好。都是他不愿面对的。
高仲坤这一招摆明了是逼迫高伯乾指认林玉衍。
若高伯乾肯承认这一事实,当时又怎么会放林玉衍离去。
见他如此这般犯难,高仲坤不耐烦的再问:“高伯乾,当日林玉衍推高彘入井你可看见?”
“我……”
林玉衍摒着一口气,仰头看向结巴的高伯乾。
高仲坤也盯着自己的兄长,手指轻敲着桌案,咚咚声似是警钟。
高伯乾手心出汗,犹豫再三,并未大幅,而道:“是……是我协林……他逃走的。”
高伯乾如鲠在喉,觉得“林玉衍”三个字实难念出口来。
他从头到尾都只识得林瑜晏这个名字而已。
听到高伯乾这般回答,林玉衍吃了一惊,高仲坤亦面色难看。
言中之意,大家听得明白。
高伯乾无非是不愿指认林玉衍,可他又深知林玉衍活罪难逃,与其如此,倒不如赔上自己与他一同受罪。
高伯乾这一回答正将自己推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