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谢灵会在地下室吃饭呢,这得从昨天说起。
谢灵一如既往地准备好了早饭,路德维希一如既往地享用着他的早饭。
谢灵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仿佛一位幼儿园老师目不转睛地监督着小朋友乖乖吃饭,待会儿还要检查小朋友有没有剩饭什么的。
然而,就在这一天,被盯着的“小朋友”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直勾勾的视线,问“老师”:“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啊?”谢灵像是被问住了,一时哑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抱歉……”
如果不是对方提出这个问题,恐怕谢灵自己都不会意识到每次他都会盯着路德维希吃饭,仿佛只有看到了最后一滴血完成它的使命,他才会感到放心。
究其缘由,大概是因为他确实曾经有过这样的习惯。
那是弟弟刚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不爱吃饭,妈妈常常追在他身后给他喂饭。
妈妈身子不太好,每日的追逐耗费了她极大的精力,可一向温柔的她又狠不下心去批评弟弟,完全拿他没办法。
于是,身为哥哥的他主动承担了此等喂饭重任。
弟弟很亲哥哥,为了不惹哥哥生气,每次他都端正地坐在饭桌前,尽管一脸不情愿,但在哥哥的全面监视下,他不得不一口一口地把饭塞进嘴里。
吃完饭后,弟弟还得把碗端起来倒扣一下,再晃一晃,表示他吃完了,哥哥才会满意地放他离开餐桌。
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这些往事……
“没什么的。”路德维希把已经清空的杯子递给谢灵,“我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有些寂寞,你能陪我一起吃饭吗?”
这好像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儿。
但是,稍微有点尴尬。
谢灵习惯了一个人吃饭,每次吃饭时就会开着平板看视频,边看边吃。和路德维希一起吃饭时,自己一个人看视频似乎不太好,但不看视频又感觉不自在,如坐针毡。
要不找个话题随便聊聊吧……
哦!正在吃面的谢灵还真有件事儿一直没想通。
“你知道这栋别墅被称为鬼屋吗?”
“不太清楚。”路德维希摇头,“与我有关吗?
“我觉得是。”谢灵娓娓道来,“关于这栋别墅最早的传闻是夜里的白光与惨叫,然后是被吸干血的兔子尸体,后来则是无人的房子里传来诡异的磨牙声以及锁链拖地声……之前经常慕名而来探险的人,你知道吗?”
“原来是来探险的……”
“对,磨牙声、锁链的金属磕碰声、奇怪的说话声……这些应该都和你有关。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通,有个人说他在厕所里听见了嗦面的吸溜声,这是怎么回事?”
“啊……”路德维希叹了口气,抬手捂住脸,似乎难以启齿。
谢灵更好奇了。
“那个……”他转头看一了眼身后,小声说,“大概是我在吃饭……”
那里原本有一堆死老鼠,他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就是靠吸食老鼠的血液勉强维生的。
谢灵早该想到的。
这栋别墅空置了三十余年,这也就意味着,他独自在这件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生活——不,应该是生存了三十余年。
他以鲜血为食,在幽闭的地下室里除开那些无法食用的臭虫,唯一的活物就是肮脏的老鼠,这也是他唯一的生机。
可是,他也曾作为一个人活过,仍然保留着为人的尊严,以老鼠为食……这简直是在侮辱自己。他强压着求生的本能,强迫自己无视那些鲜活的食物,忍受着钻心蚀骨的饥饿感,日复一日。
他的存在早已模糊了生与死的概念,然而在忍受饥饿的这十多天里,他的喉咙干涸得连一个简单的吞咽动作都无法完成,他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并且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真正的死亡。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还不能死。
在为人的尊严与生还的可能中,他不得不选择后者。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一只老弱的老鼠,把它送到嘴边,当锋利的尖牙刺穿老鼠的皮毛,温热并带着腥气的血液涌入他的口中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绝望地发现仅凭意志自己根本无法克制这种嗜血的本能,被它支配着一口气吸干了那只老鼠。
这流淌在这具肮脏躯体里的血液,于他而言,竟甘之如饴。
他跪坐在地上,在黑暗中掩面痛哭。
在此之前,他从未因食物短缺而被迫忍受饥饿,即使被禁锢在这里,也有人定期投喂。在经历过难以忍受的饥饿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本质,他是一个嗜血的怪物。
在此后的三十年间,他一直在同饥饿与嗜血本能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哪一方赢了呢?
路德维希含着吸管悠悠地享用今日的早餐,微笑着看向不远处兴致勃勃的人类。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血管里流淌着的温热的血液,如此甜美,充满诱惑。
路德维希想,应该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