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导喊了卡,招手让所有人聚集到监视器旁。
只见他眉头紧锁,见人都到了,说道:
“很不好,我不管你们经验足不足,但是至少最基本的剧情你们都没能进去,先看这里,爸爸听说女儿没几天了,这么淡定吗?你累死累活了一天,身上从骨头到皮肉,哪里都在酸痛,但是你心中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女儿会有康复的一天,为了这个希望,你累死都不在乎,可是如今人医生劝你放弃,你应该这么淡定吗?”
安夕尖着脑袋听得入迷,像这样细致的讲戏,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这是一种思想的碰撞,而手中无意识按掉了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安夕,你也是,有没有用心去理解角色?我问你乐乐是多大的女孩?”
“17岁。”
“对,17岁的孩子喊爸爸不是更合适吗?本来年纪就有一定差距,喊爸更显的年纪大,还有她为什么这次不听话了,是真的任性吗?”
“不是,她是心疼爸爸。”
“对呀,你也知道她是心疼爸爸,为什么演起来全是任性的模样,看不出你的隐忍和担忧呢?演戏要过心的,你们这样肯定不行,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要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众人点头致谢,安夕等导演离开后终于想起手机一直在震动,接通后小琪焦急的声音即刻传来。
“姐!Jessy消失了!”
从演艺厅出来,夜幕已经降临,彩色的灯牌在路对面整齐排列。安夕从门内走出时,人群中一阵喧杂,不少人举起手机拍摄,等看清来人,又纷纷坐回去,一阵阵嗤声此起彼伏。
安夕低头缩到角落里,祈祷小琪快点到。
夜色暗沉地很快,灯牌在暗夜中越来越明亮,安夕小步挪动着脚步避开从对面投射过来的光。
门庭内又有一波人正往外走,对面人群开始欢闹,已经找不到更隐蔽的角落了。
安夕背过身去,不愿亲眼见证漫天的喜悦,但洋溢着爱意的呼喊声似驱赶妖兽的炮竹声,安夕缩到更角落里。
“姐!快上车!”
小琪的声音艰难地拨开人群,“快啊!姐!快点!”
“你怎么才来?”
安夕嘀嘀咕咕爬上了车,车门关上,漫天的呼喊声终于被隔绝,小琪急切地重复着:“Jessy消失了。”
两人穿过沸腾的人群,满目的彩色灯光终于消逝,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似是一条静谧的发光地脉,安夕陷到椅子更深处,努力理解小琪的话。
Jessy消失了,这个在职场杀得两眼通红的女人居然在岗位上消失了几天。各种合作方,供应商都联系不上她,这信息比眼前的发光地脉突然全部熄火沉寂还要不可思议。
“你最后什么时间见到她的?不对,她最后出现在人前是什么时间?”安夕问道。
“啥意思,我不算人呗。”小琪委屈巴巴地侧头看她。
“不是……我是觉得你俩见面本来也就不多。”
小琪扭了扭身子开始痛诉,“别提了!Jessy最后出现的时间应该是三天前的会议,当时就觉得她不对劲,恨不得问候我全家,从没见过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咱也不敢多问。”
“最近公司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没有啊,还签了好几个大项目呢。”
“Jessy身边出现了什么强劲的竞争对手吗?”
“没有啊,有她在谁敢搞竞争,她就是竞争之源,万恶之母,卷王斗士,外耗疯狗......”
“行了行了……”
小琪在Jessy手下没少受到工作上的压榨,满腹苦水哗哗往外倒,安夕想着那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
“Jessy有跟你谈起过工作以外的事吗?”
“没有。”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安夕看着窗外绵延静谧的车流,回想起与Jessy相处的每一秒都与工作有关,她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呢?这真的无从下手。
“要不,”小琪一脸深沉的模样,倒让安夕有点期待是不是有好点子,“我俩轮流电话轰炸吧,要死一起死。”
也不是不行......
“第171遍,我跟你说啊,打到第200遍没人接咱就报警,必须报警,这电话谁爱打谁打,我受不了了!”
小琪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
窗外,发光的车流蜿蜒着驶向远方,话筒里一遍又一遍重复语音提示。
第174次,安夕拿着手机看向窗外,一股强烈的孤独和恐惧平静地袭击。
想起Jessy就会想到生命力这个词,无论何时见到她,总是生机勃勃,踩着高跷昂首挺胸,像一个战士始终忠诚地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而如今她静悄悄地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平常无奇,看久了却觉得异常恐惧,在这无人在意的日常,究竟有多少人在默默被吞噬?
有一天,自己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哪里?